清算自己
12岁的女儿,学会骑自行车后,从没让她自己单独远出过,凡跨区,跨热闹的大路口,去上外语补习班,家里总有一人跟着,不是妻,就是我,且一路还要叮嘱:小心,迎面有车,别往中间骑。实际女儿已经骑得很快,很好。那天晚间7点过,妻有事,我跟她去上英语班,时间稍紧了些,正是高峰时间过去,路上无忧行驰,车开最快时。我俩一前一后过大路口,骑得正兴,忽然发现路右侧快行车道上,一辆红色小车飞快的开过来,我赶忙呼唤女儿小心,同时自己脚下用力,想快蹬过去,没想用力过了,一个脚蹬子蹬脱,而且慌促中把鞋也差点蹬下,我边骑边打晃,边用脚弓把鞋挂住,行色慌慌往前走,这样一来,在马路中间就耍起了杂技,幸亏快车道上的车,开到近前把速度减缓下来,要不然就难说了。骑了这么些年车,从没出过这种洋相,只想照顾女儿自己失了稳,其实女儿不用你照顾,她早已身轻车快地骑过去。司机还好,车极慢速走着,等我晃过才加速把车开过去。遇上不好的,探头出来骂几句,找死啦,老东西,跑这儿耍杂技来啦!我也得听着,谁让我骑到路口中央出丑呢?
操练文字一生,三次名字上出错了。正所谓错一错二不错三,越了大界,且都是在《今晚报》上,所以应该清算自己。
第一次是年写华君武,那一次确属自己粗心。华老到天津来签名售书,组织单位是作家书店,和作协有关系,我出面接待,两次陪饭席间,谈得很开心,我们从生活聊到创作,聊到办刊,聊到为人,华老一脸善纹,谈吐不俗。谈到为人处事要厚道时,讲自己反右期间,画过一幅浦熙修怀抱琵琶的漫画,影射浦熙修和罗隆基的关系,实际莫须有,尽管后来做了补还,但也终没使自己心安。他说他不文过饰非,纵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时代的误会,还有百分之零点一需要自己承担。就是这样一件事,我在《漫话华君武》一文中,竟错把罗隆基写成了罗章隆,实际罗章隆是何人当时我都懵懂,后来才知道,他是文革中讲党内路线斗争时出现的人物,如是犯了个历史性的大错。这篇文章,后来《作家文摘》还选登了,实在让我汗颜。
自那以后,我专买了两部历史人物辞典,置放案头,以备查,自以为再不会出什么丑了,没想事隔六年,第二次又出来了,且是《三国演义》的作者,小学生都不会出的错,真是让人贻笑大方了。女儿挖苦的最厉害:还是大作家呢,连我们班同学都不如。我甘受,因为这种错是根本不应该出的。
这次出错,跟我学电脑敲字,多少有点关系。我现在用的电脑是林希的,他升级换代时,把他用过的“”打的送到我门上,逼我换笔,且义务教我打林氏五笔字形敲字法,说我再不学就该淘汰了,这样我这个鸭子被赶上架,且很快学会,尝到了电脑写作的好处,特别是改稿便当,思路不对重新组合时,只消整块调动即可,比起过去每写一稿都要从头抄,省事多了。但操笔写作多年,拿起笔来文思泉涌的那种感觉,敲字时没有了,总免不掉一种操作感。特别是有是些字一下打不出来时,停顿下来,思路就断了。为了保持思路通畅,有时顺手打错了也不停,一路打下去,过后回来顺文字时再改,《三国演义》作者的名字,怕就是这样由于过熟而不吝的一路乱敲下来,后来顺时又没把它当回事,放过了。
我不是写稿不上心,这些年来写稿,不论大小稿,都是热写过后,冷置一周,最少三五天,重看重改过后,觉得没问题了,才发出去的,有时冷置时间更长,几月,甚至半年。学会电脑敲字后,为了找回手写的那种感觉,每次都是在键盘上定稿后,再打印出来伏案执笔,手改一遍,那时许多意想不到的妙处,会顺手流出,电脑屏幕上没发现的错处,包括错词别字,文韵不顺的地方,都会一一改过。这篇《从来都是人等天》依是如此,《三国演义》作者的名字,我在打印出来的稿上,用笔改过了,重上电脑修改时,不知怎么没改出来,且就这样发稿了。7月2日,稿子见报的头一天,上午扒电脑上写别的稿,中午过后告段落直身时,点出了最近发出的稿,随便浏览时,一下发现这个错处,惊出汗,赶紧起身打电话给报社,告诉出大笑话啦,我把“三国”的作者,按“水浒”头上啦,请迅速改过来。那边也一惊,一个小时后电话回来,一声叹,我发现晚了,这一期副刊,因为出彩版,提前一天开印了,上百万份哪!这样的责任,谁担得起,由是才逼得副刊两天以后,为我出了那么一个谢罪的更正。
第三次,没想到,来得这样快。鬼使神差,报纸出版后,我自己复看了一遍,都熟络过眼的放过去,淑芬的电话打来,说又出错了。我还不信。怎么会?我每稿发以前都复看两次。她说毛岸英写成毛岸青啦!哇,天哪,真的吗,我跑着打开电脑,调出了《普通--所有人的底色》稿,果然,真真切切自己是这么打上去的,该死!真的该死!怎么竟会是这样呢?
至近反盲,至熟反疏,文章打得太顺了,顺则生逆。
关于“普通”的话,早就想说,两篇文章,接连下来,几乎一气哈成,打得很顺,不跳不隔。我写文章,讲气,气是文字的生命,一如人一样,那口气是不能散掉的,始终认为好的文字,上下前后应气韵贯通。“文章本天成,妙手偶得之”,在一心着意于语言文字的气韵生动时,却忽略忘记了,严谨无误。把毛岸英顺手打成了毛岸青,且没看出来,我无话说,对不起副刊,对不起读者,对不起两个让我尊的人--一个生者,一个死者,只有闭门思过后,清算自己,在此谢罪。
17岁时,犯过一次终生要记的错。那是50年代,在工厂上夜班,用土办法造汽车,人工踢大梁,几把錾子都踢弯了,师传让我去烘炉加火后,把錾子调直。我烧上錾子后,没找到合适的管钳,就便用一把扁钳,夹了烧红的錾子在铁砧上,抡小锤调起来,一锤砸下去,由于钳子用的不对,弯的另一端翘起,烧红的錾子借着反弹力蹦出钳口,飞了起来,不偏不斜打到我一颗门齿上,门齿即刻碎掉,只差一点就把嘴唇踢豁,上帝照顾我,没让我那么年轻就破了相。无论如何那次是疏乎造成的事故,从此我假牙戴了一生。没想一生过后,60开外时,在几个引述的人名上,跌此跟头。好在读者有眼,高人众多,每每都及时指出,即便有戳我脸的,我也阖谢不止,和17岁打碎门牙相比,这也算一戒吧。用老天津人撂地话说,三老四少,诸位爷们,老朽确实献丑了!
冯景元年生人,诗人,作家。原天津文学杂志社副社长,通俗小说报主编。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一级作家,天津作家协会理事。
16岁开始发表作品,从事文学创作,至今半个多世纪。诗歌、散文、剧本创作见长,70年代的诗歌,遍布全国,为臧克家称道,80年代开始随笔散文创作,是天津开专栏最早的作家。先后在《天津文学》、《天津青年报》、《天津日报》、《今晚报》等报刊用笔名和真名,开过“六弦琴”、“五色笔”、“走廊人语”、“甲子人语”等众多专栏,散文《人生游戏机》、《藏说》,被收入世纪经典。从事剧本创作多年,先后搬上舞台和银幕的有:话剧《黑砂》,电视连续剧《古牌楼下》、《天津卫》、《四号女监》,大型专题片《永恒的瞬间》、《飞越津门》、《魅力天津》、《全景天津》、《华彩天津》。
《赤龙河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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