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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转自:中国经营网
金晓宇在深夜翻译《等深线》记者郑丹摄
“你觉得自己是天才吗?”
面对来者的提问,金晓宇坦然否认了“天才”的美誉。“我并不是什么天才,翻译只是一份工作,每一门外语,平均下来都要花十一二年时间学的。”他承认这个称号里,掺杂了父爱的成分。
年1月18日,《杭州日报》刊发的一篇报道《杭州男子从殡仪馆打来电话,能不能写写我们的天才儿子》,让这个50岁的男人一夜爆火,金晓宇突然被媒体冠以“天才”之称。他精通日语、德语和英语,在10年时间里翻译了17本书,同时,他又需要与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精神疾病做斗争。
媒体、影视公司、公益组织、翻译协会、公益组织等社会各界人士都来了,这出乎意料的影响力,让父子俩情绪亢奋。金晓宇86岁的父亲金性勇几次笑着跟大家说,自己和儿子成了名人了。昔日的同学和老师们才知道,原来金晓宇还活着。
在此之前,整个社区38栋楼,户人家,很少有人跟金性勇一家打交道。邻居们偶尔可以看到86岁的金性勇在儿子的搀扶下散步,早几年,金性勇的老伴也会陪着儿子在小区周边散步,回来都径直消失在那个黑黢黢的拐角,房门紧闭。
邻居们对金晓宇一无所知,金性勇也从来不讲。一位老大爷有时路过,看到金晓宇对着窗边的电脑直直坐着,跟记者开玩笑道,“我们讲他不会说中文,只搞洋文的”。
“我们的故事”
金性勇一直在等一封来信,或者一个电话。他有心理准备,也可能什么都等不到。
那是年底的一天,他决定写信给《杭州日报》的副刊《倾听·人生》栏目,讲述自己儿子金晓宇的故事。
彼时,金性勇的老伴曹美藻,患阿尔兹海默症卧病在床已经三年。大儿子金晓天远在澳大利亚定居,跟家里失联了三年多,小儿子金晓宇前不久躁郁症发作,被送医院。
他在信里写到,过去这十年,儿子金晓宇翻译了英语、日语、德语的22本书(实际为17本),但翻译界还不知道金晓宇的名字,他是个天才。五六页纸写得很详细,后面附上电话和地址,迟迟没有等来回复。
到了耄耋之年的金性勇,习惯头戴一顶毛呢贝雷帽,酒红色的开衫毛衣打底,黑白格子围巾塞进棉袄领口处。额头有零星的老年斑,两丛长寿眉高高翘起。说话时,露出仅剩的一颗被虫蛀的门牙,瘪陷的双颊被气流扇动得上下起伏,咬字并不很清晰。
他平时寡言少语,从来不会跟邻居们讲自己的故事。“没什么好讲的,他们都知道我儿子会发病,我说我儿子做翻译,他们也不会相信。”
“我跟老伴在一起,感觉很孤单。我希望有人来听听我们的故事,我一个人在寂寞之中,感觉能够给我儿子,给我老伴做点事情,我只能用我的笔写一点东西。”金性勇说,老伴身体每况愈下,自己年纪也大了,他最希望,是儿子以后能“有饭吃”。
一个多月后,金性勇终于接到了《杭州日报》一位编辑约访的电话。此时,老伴曹美藻刚刚离世,他百感交集,在电话里哭着说“谢谢”。
这个家庭的黑白往事,就此一幕幕重新浮现。
金性勇早期全家合照受访者供图
故事要从上世纪40年代讲起,金性勇与老伴曹美藻相识于两人共同的老家——嘉兴桐乡。曹美藻的父亲是桐乡一中的第一任国文老师。母亲是富庶家庭出身的小姐,也是老师,因为教书育人有方,被尊称为“先生”,为了子女读书,她不惜变卖自己所有的嫁妆。
金性勇就是曹母的学生之一,不仅如此,两家还是住在同一个巷子的邻居。
原本,金家是地主家庭,金性勇的爷爷手里有多亩田地,父亲是桐乡一所小学的校长。后来时代变迁,家道中落。到了初高中,金性勇靠哥哥姐姐每月接济五块钱的生活费读书,一路省吃俭用,在当地最好的嘉兴中学读书,考上华东化工学院(现华东理工大学),于年大学毕业。
曹美藻比金性勇小三岁,南京大学本科毕业后,就赶往天津,追随在天津化工研究院工作的金性勇。金性勇还特意写过信给曹美藻,让她考虑清楚,曹美藻还是来了。
没有浪漫的恋爱史,两人的交往仅限于周末一起拘谨地吃饭,就这样过了几年。年,金性勇和曹美藻成婚。“那时候乱得很,从天津到浙江,路上硬班车走了三天。”
曹家和金家的这桩婚姻,在现在看来,都是门当户对。金性勇和曹美藻退休前,都是化学制药方面的高级工程师,收入可观。他们各自有兄弟姊妹四个,两人在姊妹中,都是学历最高的。两个家族的近三代人,大多毕业于国内名校,包括军人、教师以及各行业的学术研究者。
毕业工作的那些年,是金性勇的高光时刻。他曾和妻子一起在天津出版专业书籍《工业催化剂的选择》。年,金性勇携带家眷辗转回到杭州,赶上杭州民生药厂人才引进项目,和妻子双双担任厂子里的高级工程师。房子有单位分配,两个儿子进了杭州最好的中学。
“他们工程师搞技术,拿个玻璃瓶甩,制药的,我们工人生产的药都要通过他们化验。”一位民生药厂的老电工向记者形容,那时候厂子里大多是工人,学历门槛有硬要求的高级工程师占比相当少。
后期,金性勇从技术部门转岗,负责民生药厂的情报工作,参与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与杭州民生药厂的一系列合作。应工作需求,金性勇在国内各地频繁出差,还曾前往泰国曼谷的分工厂,做了一年半副厂长,后又跟随领导赴日本东京考察制药项目。如果算上补贴,情况好的时候,金性勇能每个月领两份工资,早早地置办了电器“三大件”。在当时,俨然已经踏入高薪阶层。
日本出差期间,他打电话问孩子们想要什么礼物。回国时,给侄子买了一辆日本进口的摩托车,小儿子金晓宇说自己什么都不要,金性勇直接给了金晓宇0美元,在当时折合人民币约1万块钱。又为大儿子金晓天买进一套一万元的日本先锋牌音响,至今还摆在客厅里,左右两个音箱,已经落了一层灰,中间是摆放杂物的电视柜台,没有电视。
这段经历,被金性勇描述为“先甜,后苦,再甜,再苦”的人生经历概括中,第三个“再甜”的阶段,前两者分别是家境富裕之甜和求学之苦。
最后一个阶段的“再苦”,跨度长达金性勇的大半辈子。
逃避的方式
金性勇说,自从晓宇病了,家就变了。
到了20多岁的年纪,金晓宇突然被诊断出患有严重的躁狂抑郁症,这是一种既有躁狂发作,又有抑郁发作的疾病,也叫“双相情感障碍”。对这种疾病,金性勇和曹美藻是完全陌生的。
梳理金晓宇的人生轨迹,金性勇能想到的转折点,只有儿子六岁那年,被邻居家一个小男孩用气枪刺瞎了右眼。
这段经历,金晓宇记得很清楚。“他(邻居男孩)气枪上装了一根铅笔,我在那儿看小人书,他用气枪对着我,说‘我打你信不信’,我抬头看我哥哥坐在旁边,有了底气,说了句不信,啪一下打过来,就造成这么个后果。”当天晚上,他听了哥哥的话,没有告诉父母,睡一觉醒来,发现右眼看不见了。
正在北京出差的金性勇,接到家里通知儿子受伤的电话,急忙赶回天津。夫妇俩寻遍了天津的医生,都没有法子。金性勇只能带儿子去北京做晶体摘除手术,将眼球清洗干净,清洗到“黑的是黑的,白的是白的”,使其勉强看起来与常人无异。
长期用一只眼球看东西,导致金晓宇左眼斜视,到初中,又落了个近视。金性勇在给儿子配眼镜时,左右两个镜片配磨成一样的度数。这样一来,瞒过了金晓宇的老师和同学,没有人发现他的眼睛有问题,以为只是斜视。关于这个秘密,全家人达成默契,从来不会对外人提起。
金性勇琢磨,眼睛的缺陷,可能让儿子心理上有了不好的变化,具体什么变化,他说不上来。至少在当时,儿子没有展现出任何端倪。
年,金性勇一家选择落叶归根,回到杭州。当年担任杭州一中初一(2)班的班长俞晓岚记得,第二学期开学不久,老师领着金晓宇进了教室。
中等个子,长相清瘦,日常一件条纹短袖,下面穿一条浅蓝色西裤,搭一双咖啡色的小皮鞋,鞋头有两条线交叉成方格,整体看起来干干净净。人很安静,从来不会举手回答问题,除非被提问。
“他回答问题都带着拐着弯儿的天津腔,大家会笑,因为我们南方人听起来会觉得很逗。”俞晓岚说,那时候大家主要用杭州方言交流,金晓宇不会讲,所以朋友很少。
她偶尔能瞥到,金晓宇上课总是眼神游离,动不动看着窗子外面发呆。尽管如此,成绩却不差。全班48个孩子,他成绩好的时候能冲进全班前十。
“我不能说他成绩有多好,但他肯定是非常聪明的一个人。”另一位初中同学向记者举了一个例子,“我们班有个同学,学习特别好,后来读浙大物理系,又保送到北大。当时在我们班里稳居学霸地位。但是金晓宇来了之后,按我们数学老师的话说,终于有人能挑战那位学霸的地位了。”
事实上,金晓宇不仅没有超越学霸的一鸣惊人之举,反而在初中三年悄无声息。其初中班主任也评价:“这个孩子不响的,大部分同学跟他是不接触的。”
金晓宇不否认,那时候他已经感知到自己有抑郁倾向了。什么原因,他不知道。
初中合照一排左(一)为金晓宇受访者供图
年,金晓宇初中毕业,直升杭州一中。他在学校的表现开始让家里乱了阵脚。
社会上兴起了围棋热,金晓宇也跟着迷上了围棋,起初只是放学后跟三两个要好的同学,骑自行车飞奔到国货路的杭州棋院。后期越发不可收拾,频繁地旷课去打围棋擂台赛。当时的同班同学都知道,金晓宇玩围棋走火入魔了。
所有人都认为金晓宇到了叛逆期,思想出了问题,需要大人们去跟他讲道理来矫正。为此,曹美藻几乎将所有亲戚朋友都请到家里,轮番上阵跟金晓宇做思想工作。其中,也包括金晓宇的高一、高二的班主任吴思杰。
“他后面有一段时间就不来了,一直请病假,家长也很着急地和我联系,希望班主任能协助做小孩的思想工作。”吴思杰对金晓宇印象深刻,自己教过那么多学生,因为学围棋不上学,金晓宇是头一个,也是唯一一个。
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,能进杭州一中读书是极其奢侈的愿望。普通初中只有排名前三的学生才有资格进入杭高,这里聚集了整个杭州市所有中学里最好的生源。金晓宇的成绩,处于班里中上水平,以他的智力,考一个大学绰绰有余。吴思杰觉得,金晓宇有这么好的机会,不读书实在可惜了。
炎热的大夏天,吴思杰两次骑自行车从学校到金晓宇当时住北大桥的家,八九公里路,跑得大汗淋漓,坐在沙发上喘气都得喘一阵。他一遍遍开导金晓宇:“这条路(下棋)走不通的,不如好好读书,考个大学,以后找一个好工作报效祖国”,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。
“现在想想,光做思想工作是不行的,要给他适当的心理干预。”吴思杰告诉记者,上世纪80年代,民众对于心理疾病的认识相对薄弱,学校对于学生的心理教育还没有普及。
曹美藻还想了一个办法,找来一个棋艺精湛的小女孩跟金晓宇摆一盘棋,仅一个回合,女孩轻松完胜。以此给金晓宇强化一个道理:专业围棋需要从小培养,他这个年纪已经晚了,走这条路肯定行不通。
金性勇则反其道而行,买来几本围棋的入门书送给儿子。这个举动,被曹美藻埋怨他父亲做得不称职,不劝儿子好好读书,反倒助攻浪费时间。
隔段时间,金晓宇还是回学校了,胖了一圈儿。金性勇认为是自己的方法起了作用,“我不管他,他自己就打退堂鼓了”。
高三,金晓宇选了文科,教化学科目的吴思杰没能继续带金晓宇。“从课堂提问和作业来看,金晓宇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强,学理科是不错的。但也不惊讶,因为有一个过程,看着他成绩在落下来,报了文科。”
为什么选文科?年1月19日清晨,金晓宇面坐在客厅阴暗的角落,面无表情地解释道:
“我妈妈以前跟我说,我眼睛不好,将来理工科学不了。她是学化学的,说一只眼睛看显微镜,一只眼睛记录数据,像我这样是不行的。她让我学律师,将来把看病的车票钱、医药费都报销了。她说得无心,我听得有意。中学理科的分量越来越重,我也越来越不感兴趣,偏科偏得厉害。当时围棋比较热,国货路以前有个杭州棋院,他们都去那边,我也去了。”
“是因为围棋,所以不去学校吗?”
“不是,其实围棋只是一个逃避的方式,不想去学校,不是因为围棋引起的。怎么引起的,我说不清楚。可能那时候眼睛近视,大家都不戴眼镜,就自己要戴眼镜,被人嘲笑四眼狗,因为近视,不戴眼镜看不清。”
听妈妈的话
年,金晓宇没有参加高考,只拿到一张高中毕业文凭。
“考不了,老师说要考的话还是可以考上的,我自己认为缺课这么多,怎么考?”金晓宇知道,自己没有完成父母对他的期待。“他们理解的成功是顺利读书,考学工作,结婚生子。”
相较而言,大哥金晓天从小成绩拔尖,年高考顺利进入复旦大学,后远赴澳大利亚定居。
自小,金晓宇也因为“好学生的弟弟”这个身份受益不少。“我哥哥保护了我六年,他成绩好,他们都不敢欺负我。”
“我要交保护费的,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。”金晓宇所说的“保护费”,就是听哥哥的话。包括将不响的鞭炮火药倒进塑料瓶,插一个炮眼子点燃,或者去图书馆摘抄和临摹哥哥想要的“武林秘籍”招式。
看到小儿子整天躺在家里无所事事,金性勇着急了。他通过熟人,寻了一份在工厂里搬运换气扇外壳的体力活。面对这份工作,金晓宇没有拒绝,他跟师傅们一起吃大锅饭,闲暇之余,就在空地上看教材,为复读做准备。
这是金晓宇第一次打工,一天工作八个小时,没有双休日,每月赚来的钱全部交给母亲。“反正家里讲了,我将来没饭吃。我要多吃一年饭,她养我一年,我就把钱交给她好了。”
没坚持两个月,金晓宇才说要高考,他画好一张课程表贴在墙上,把每星期需要复习的科目排得满满当当。金性勇松了一口气:“我求之不得,我说我谢谢你了!”
一年后,高考分数出来,距离一本分数线只差三分。这让金性勇夫妇惊喜,儿子好好读书有了希望。
报考志愿时,金晓宇选择了一所外地的大学。他说自己想离开这个地方,具体选了哪里,他记不起来,只记得填好之后,妈妈让他擦掉。
他想报历史系,不是因为对历史感兴趣,而是觉得历史系比较冷门。“我不想跟人竞争,反正哪儿凉快哪儿待着也不错。”但后来交上去的志愿填报单子上,第一志愿是杭州大学(现浙江大学)的外语系。“我妈妈说,历史学出来难找工作,学外语比较好找工作。”
最终,一家人等来的不是杭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,而是退档通知书。金性勇赶紧找人打听什么原因。“招生办的人找到了档案拿给我看,上面写了:长期旷课。我想老师说得没有错啊,事实摆在这里,找谁都没有用了。”
无论如何,总得有个学上。曹美藻只好又找同事,辗转将金晓宇送进了杭州树人大学,一所民办的三本院校,每学期交0元的学费。
树人大学没有外语专业,金晓宇再次听从妈妈的意见,读了距离外语最近的外贸专业。“那时候外贸热门,刚改革开放不久。他们都是普通考到这里的,我的成绩比他们高出很多的。”
没上两个学期,金晓宇就因为连续发病,退学了。
金晓宇大学肄业证明书受访者供图
他再次回归到无所事事的状态,时常跑到社区附近的一家茶室,那里聚集了劳改犯、小偷和皮条客等形形色色的人,只要花五毛钱点一杯劣质茶水,就可以坐一天。
其中,有一个劳改犯喜欢拿一根长杆到处吊衣服,偷钱包。一年夏天,他在金晓宇家吊衣服没成功,还把竹竿落在窗内,金晓宇想还给人家,脑筋一转,把竹竿拿去派出所。后来,那名劳改犯当了社区的保安,金晓宇见他一次,就跑一次。
这段关于茶室的经历,在金晓宇看来比较有意思,却让父亲为难。居民委员会动不动跑过来通知他,金晓宇在茶室里闯祸了,跟人打架,金性勇前后赔了五六百元。“茶室老板说,叫你们儿子不要再来了。”
金晓宇又去练气功,一段时间,他沉迷于盘腿打坐,感受一股气在体内流转。“就是瞎摸索,不知道哪个方向好。”
长期这样混日子也不是个办法,儿子以后“没饭吃”成了曹美藻最担心的问题。
当时有人跟曹美藻说,这种情况还不如死了减轻负担。曹美藻很愤怒,反驳道:“不是你的孩子你不心疼啊!”
“我们都以为他已经走了,不知道他还活着。”年10月,金晓宇的初中班主任和昔日的学生聚会时,大家提起这件事,还一阵惋惜。
而那次聚会的地点,就在金晓宇家的不远处。
金晓宇的世界
金晓宇住院期间绘画《等深线》记者郑丹摄
算下来,自年开始,金晓宇因为发医院,每次需要花费近一万块钱。高频的巨额花费让退休的金性勇夫妇有些吃不消了。
社区建议金性勇为儿子办理残疾证,金性勇打心里不想办,但考虑到以后能申请低保、报销医药费,咬咬牙,还是办了一张精神二级残疾证明。
“我当然不想承认他是个残疾人,但是没有办法,医院钱很贵啊,我是很矛盾的,在这种矛盾之下我只能选择后者,现在看来是正确的,否则我撑不到现在。”金性勇说。
年,金晓宇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杭州大学的外语系自学考试上。曹美藻重提精神,帮儿子规划自学考试的步骤。
“自学考试,网上查不了,怎么报名,哪里买教材,都是她(妈妈)帮我打听的。那时候,去图书馆买书,要办借书卡,还要排很长的队。”
金晓宇说,很多事情,都是妈妈帮他规划的。
“我姑姑一直是希望他能继续上学的,她跟他讲,自己同学的孩子也得过抑郁症,后面就克服了这种病,还考过了托福雅思,最后出国了。”曹美藻的侄女小伟向记者回忆,那个时候,曹美藻表面坚强,总是鼓励儿子振作起来,一定能克服精神疾病。
但其实,曹美藻近乎绝望了。从她生前传达给亲戚的话语可以透露出来,她原来相信晓宇是可以恢复的,但确诊之后,她觉得晓宇的病情没有办法再逆转了。
金晓宇不在的时候,曹美藻偶尔会情绪崩溃。“我记得有一次清明节,我姑姑到桐乡给我奶奶上坟,本来她是一个很要强的人,但那次她抱着我妈妈大哭,说晓宇确诊了躁狂抑郁症。”
上坟前一天,金晓宇因为在公交车上跟人打架,刚刚从派出所出来。
年,金晓宇通过了杭州大学外语系的所有科目自学考试,曹美藻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亲戚朋友,透露满心的骄傲。
但金晓宇还是没有工作,他听妈妈的话继续自学外语,几乎看完了浙江图书馆三楼外刊室的所有外文书。曹美藻则去找亲戚凑钱,给儿子交上了社保。
那时候,家里最需要的就是钱。曹美藻不愿意跟人借,专门学习了炒股。她把夫妻俩的所有工资拿来做底,在附近的股票交易所跟懂行的人请教。几年下来,赚最多的时候有万元。她还特意跟金性勇讲:“这个钱我不会给你的,是留给儿子的。”
“我不要,你放心好了。”金性勇回忆,老伴身体健康时,两人就商量过遗产问题,曾让法律专业出身的小伟帮忙立一份遗嘱,大概内容是,身后财产主要留给金晓宇。小伟觉得立遗嘱为时尚早,没有答应。
小时候的金晓宇调皮捣蛋,逢人就讲唐山大地震后,家人如何在天津搭棚生活;他曾骑一辆自行车载着小伟在油菜花田边飞奔;在表姐家里舞刀弄棒折断一枝红缨枪;毫不客气地把小伟的文学书籍带走去读;会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小伟买冰棍吃;缠着表妹下象棋,如果赢了会笑得很可爱……
但眼前的金晓宇,如果笑了,立刻会被视为发病的前兆。他是家里的头号危险人物,会无缘无故地砸电视,推倒冰箱,在外面跟人发生肢体冲突……
金晓宇的病情,成了一个敏感话题。亲戚们来访时,金性勇和曹美藻会提前打好招呼,让大家不要跟晓宇讲话,指不定就惹他发病了。
“基本不敢跟他说话,打个招呼马上走开,有点怕他的。”曹美藻的另一个侄女佳怡说,每次去拜访,大家都在屋子外面聊天,拿院子里的凉亭当客厅。
一起吃饭时,只要金晓宇说不去,或不吭声,金性勇夫妇就不敢问第二遍。如果哪次金晓宇陪同吃饭,大家会开玩笑说,晓宇今天太给面子了。
顾及金晓宇的病情,金性勇一家很少再回桐乡,主动减少了与外界的联系。曹家兄弟姊妹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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